太古之門還開著, 他們一路趕過去的路上，地上的裂縫也在一路延伸，飛在最後的金回頭看了一眼, 不安地說道：“我怎麽覺得這東西是在追著我們走？坤澤道長，你確定你這陣法沒問題嗎？”

坤澤第十七次無奈地解釋：“我確定。這是經過推演的……臥槽？！”

溫和淡定如坤澤道長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就在她剛開口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影子猛地從深不見底的裂縫中鉆出, 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朝他們撲來。金嚇得猛地朝前一竄, 才躲開了那東西的攻擊。等他看清那是什麽, 也忍不住和坤澤一樣喊了一聲臥槽。

那是一顆白骨鳥頭。

僅僅是兩個眼洞就有兩人高, 下面連著同樣是白骨的長脖子，它從裂縫中伸出來，如同一柄巨大的鐵錘，以千鈞之力重重砸向最前方的葉懸光！

“上神, 小心！”

幾聲驚呼同時響起，剎那之間，謝如期的金光電網、坤澤的符咒防禦陣一起攔在了葉懸光面前, 嗤啦一聲，白骨鳥頭重重撞上了第一層防禦, 被灼燒得一片焦黑落地。

可這居然還沒完, 大地發出幾聲清脆的爆響，裂縫擴大開來, 緊接著, 數個和剛才一樣的巨大白骨鳥頭同時從下面鉆出來！

“我的天……”金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鳥頭輪流撞擊葉懸光面前防禦陣的一幕, “這是天魔域的鎮守者嗎？怎麽這麽兇殘, 上來就要把冕下徹底幹死？”

砰！砰！鳥頭重重地一下下砸著葉懸光面前的壁障, 砰地一聲, 最外層坤澤設下的防護陣法率先破碎，緊接著就是後面謝如期的金光電網。葉懸光的神情無比凝重，她順著鳥頭的白骨脖子向下看去，隱約看到了埋藏在地面之下的同為白骨的身軀。伸開的骨翼被一重重鎖鏈捆綁著，深深紮在地下。

七、八、九……九個白骨頭顱，還有這樣的軀體，這東西是什麽已經呼之欲出。

一只被埋葬在天魔域的神鳥鬼車。

啪！

最後一聲脆響，鳥頭撞碎了謝如期設下的那層屏障。可卻仍然沒有傷到葉懸光半點。

一層乳白色的光暈擋住了它，柔和，卻堅韌無比，輕輕一抹就消去了鳥頭所有打算拼死一搏的念頭。

慘白的巨大鳥喙停在面前，黑洞洞的眼窩直勾勾盯著葉懸光，卻沒有讓她感覺到恐懼，反倒是有一絲的……熟悉。

“上神！”

她聽到了謝如期他們的喊聲，可葉懸光卻擡起一只手制止了他們上前。她繼續盯著面前的鳥頭。它溫順地垂了下來，然後張開了口。

“冕下……您終於來到了這裏。沒想到我還能等到您……”

“請您接下來的路，不要迷茫，不要畏懼，因為您所堅持的一切，始終會站在您身後……”

有什麽東西骨碌碌從它口中滾了出來，緊接著，巨大的白骨鳥頭開始在風中消散。

一片片化作慘白的骨屑，紛紛揚揚飄落，並在墜落的過程中散成無法捕捉的粉末。從頭開始，一直到脖子、到深入地下的巨大軀體。沒過多久，巨大到不可思議的鬼車就全部如同融雪一樣再無痕跡。

“你怎麽做到的？這麽大一個怪物，你一下子就解決了？這是什麽秘法？麒麟天賦嗎？！”

識海會議室裏還在吵吵嚷嚷著，葉懸光卻無心細聽。她低下頭，看向手中剛才鬼車拼命送過來的東西——

一個成□□頭大小的三階魔方，六面皆黑，乍一看就像是地攤上的小玩具，在剛才的那場戰鬥中被燒焦了一樣。就在葉懸光端詳著它的時候，幾乎無法控制地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的手掌中化作了一團飛灰。

葉懸光的眼睛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仍然死死盯著魔方消失的位置，許久都沒有轉動一下。

這個時代和這個地點，根本就不該存在玩具魔方這種東西。

而且最重要的是，很久之前，她曾經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

那是上一個靈異覆蘇位面中，她在尋找最後一個鬼車的鳥頭時，來到了當時的雪山之巔，看到了一條白龍，白龍消失之後也留下了這麽個東西。

現在想起來，白龍當時說的話也很奇怪。而且和這個白骨鬼車說的內容有些奇怪的相似。這其中難道有什麽更深刻的聯系……

“上神！快點出來！太古之門要關閉了！”

謝如期猛地拉了她一下，打斷了葉懸光的思緒，也強硬地把她拉出了門。

砰！血色大門猛地關閉，下一刻直通天際的巨門就如同被高溫熔化了一般，化作赤色的液體滴滴答答流淌下來。門上的一張張臉也變得扭曲，如同在哭泣哀嚎一樣化作粘稠的液體，和大門一起熔化。

存在了數萬年的太古之門，連接了天魔域和人類世界的通道，從這一刻起，徹底關閉。

從今之後，修仙界少了一個巨大的資源采集地，而人間也少了至少十之七八的妖魔侵擾。

葉懸光轉過身來，外面還站了許許多多的人，除了沈默肅立的封魔軍之外，還有之前離開的修仙者。他們一個個擡頭看著消失的大門，臉上除了憤怒之外，還有無盡的茫然。

“恨我嗎？”葉懸光冷聲問道。

“我們不該恨你嗎？”無塵子看著她的眼神幾乎要噴火，“你這個小雜碎……你從一開始就想毀了整個修仙界！你挖了我們的弟子根基不算，現在你還把天魔域給毀了，想要徹底斷絕我們東山再起的希望！你最好現在把本尊殺死！不然的話，從今往後，太衍道宗和你們凡人不死不休！！”

他氣得已經失去了理智，連“小雜碎”這種詞都敢對著麒麟罵出口了。

葉懸光很是無所謂地嗤笑一聲，完全不在意地說道：“你們的弟子根基？那在我來挖之前，你們有好好對待他們嗎？”

“太衍道宗對待弟子素來公允。那些人天資不佳前途有限，又哪來的資格要求和宗門天才一樣的對待？！”

“哦，在你們那沒資格，在我們這裏，每個人可都是前途無量的。”

葉懸光冷冷睥睨著他，她的手上出現了一塊綠色的晶體，把它高高舉起對著所有人說道：“你看不起的這些人，還有那些沒有靈根的普通人類，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研究出了這件東西，你們覺得只有靠去其他世界掠奪才能解決的問題，對於我們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那塊綠色晶體迎著陽光，從眾人的視線中看去，就好像葉懸光手捧著一塊綠色的太陽碎片一樣。他們瞇眼看了一會兒，終於有人認出了這是什麽。

“靈脈！大地靈脈！”他驚呼出聲，“你說凡人造出了這種東西？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只是你們不願意承認自己看不起的人，擁有比自己強大得多的創造力罷了。如今海綏州等十八個地區已經種植下了人工靈脈，當地氣候和環境已經得到了明顯改善。並且計劃在未來二十年中向全虞國推廣。到了那時候，處處都是洞天福地，人人都是仙境中人。”

葉懸光看著下方的修仙者們，將他們臉上各異的神色盡收眼底。有懷疑，有不屑，還有深深的忌憚以及……貪婪。

她知道自己說出這一切不是結束，只是另外一場爭端的開始。

失去了天魔域這個資源補給的修仙界會想方設法試探人間人工靈脈的真實性，一旦發現是真的，他們勢必會掀起一場針對靈脈技術的戰爭。可能是單純的火力沖突，也可能是更加曠日持久的軟入侵。因為偏見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抹平的，在修仙界真正被打磨掉所有傲慢之前，凡人世界與修仙者的戰爭會一直持續下去。

可這是每一個階級在爭取平等道路上的必由之路，它或許艱苦而漫長，可只有走完了這條路的人，才會成為歷史最後的締造者。

凡人與修仙者的爭鬥又持續了三十年.

三十年中，虞國各處爆發了針對人工靈脈的大大小小摩擦超過上千次，造成人員傷亡數千，朝中不時有人指責虞星荃應該見好就收，以免“觸怒天顏”。而無一例外，這些聲音全部被虞星荃死死壓了下去。

鬥爭至死，要不流芳百世，要不遺臭萬年，這是他為自己定下的唯二選項，沒有中間區域。

虞星荃98歲的時候，修仙界終於派出了最後一位門派使者，前來虞國國都簽署了和平共處條約。至此，修仙界放下了上萬年的架子和地位，對於這些年的戰鬥損失作出巨額賠償，同時與凡人學者共同開發無靈根修仙法的拓展延伸和人工靈脈培養技術。

“我還是比不得上神您其他的追隨者。”彌留之際的虞星荃對著依然年輕的葉懸光說道，“虞國至今沒能徹底完成第二次工業革命，是戰爭誤國。可我至少完成了一件事情。從今往後，百姓可以專心發展，頭上不會再有仙人降世了。上神您看，我做得可還行？”

“很好。”葉懸光聲音低沈地說道。

床上的老人蠕動著嘴唇，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來。

恍惚之中，他像是又回到了幾十年前那一天。他和另外兩個國家的國君站在葉懸光面前，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她的挑選。

年輕女子漫不經心地看了一圈，然後隨手指了指他：“就這個吧。”

虞初歷64年，虞國皇帝殯天。同一年，麒麟懸光離開人間。

神位空懸，從此世間命運走向，只靠人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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